过年·回家 | 方显廷：万水千山，烽火归途 | 自由微信

过年·回家 | 方显廷：万水千山，烽火归途

2017-01-25 碎金书坊

春节特辑·回家

·万水千山，烽火归途·

1944年初，方显廷先生回国参加抗战，适逢春节。他乘坐货机，历时一个多月，行迹遍布三大洲多个国家，最终与家人团聚。一路上他领略了沿途各地的风土人情，还为家人购置了“洋”年货，更是飞越了以航程凶险著称的“驼峰航线”。看过方显廷先生历尽艰苦的“春运”归家经历，正在旅途上的我们在佩服他勇气的同时，或许会骤然感觉归家的路“变短”了。

归途

方显廷

在 1943年12月，何廉接受了一份政府职务，担任中央设计局副秘书长。中央设计局的秘书长职，由熊式辉将军担任。我再一次被任命为研究主任，那是为了编辑一份《战后五年经济计划草案》。当时我正在属于美国经济作战委员会一个由詹姆士·舒美克先生领导的对敌工作部（后更名为国外经济管理局）的中国小组，担任首席经济分析员。……由于国内工作的需要，我只得辞去这个职务，准备回国。中国政府安排驻美国首都华盛顿的中国国防物资办公室允许我乘他们租借来、用以运输军事及其他供应物资的其中一架飞机，途经南美洲、非洲和亚洲回国。

1月3日我到达了迈阿密的西棕榈滩，却不得不等候一个星期，直到飞机装载好一切物资才能起飞。……飞机由3位美国人组成的机组（驾驶员、副驾驶和领航员）驾驶，并载有两位乘客：中国空军的一位姓杨的少校和我。由于飞机上装满了租借来的物资，我们不得不设法找出能够容身的空间。

我们在1 月10日上午9：50从西棕榈滩出发，于11：30抵达拿骚岛。但只停留15分钟，然后继续飞行，于傍晚6点整到达波多黎各。 ……

1 月 11 日经过7个小时的飞行抵达英属圭亚那的乔治镇，然后于1月12日早晨8点整出发前往巴西的贝伦，下午3点抵达。我们登记入住到名为“戈尔斯夫人旅店”的泛美航空公司旅客招待所，然后出去购买当地特产，诸如：鳄鱼皮女式手包、丝袜和手镯，还有从瑞士和美国进口的手表等。美国机组人员还带领我们到特许专卖区和附近的美军防疫站去参观。在贝伦的时候，我发现当地巴西人恶劣不幸的生活条件，同北美人民的生活水准相比较，过去我从未意识到南美洲人民贫困与苦难的程度竟是如此之深！

1月13日上午8：30我们离开贝伦前往纳塔尔，纳塔尔也在巴西。飞行6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1月14日早晨8：30离开纳塔尔，下午4：30（格林威治时间上午6：30）抵达大西洋中部的亚森欣群岛加油，又于格林威治时间 8：30离开亚森欣群岛，然后抵达非洲黄金海岸的阿克拉（那时黄金海岸为英属，现已独立，新的名字为加纳）。我们那时抵达非洲恰当其时，因为一个月后，那里将发生高达20000—30000英尺的沙尘暴，而每逢那个季节，所有航线将停飞，直到沙尘暴季节过去。在阿克拉空军基地，我们不得不在裸露的皮肤上面涂上昆虫驱除液，以免被蚊虫叮咬招致疟疾。

1 月16日在阿克拉停留了一整天参观这个城市，包括古玩市场和本地人经营的市场。我们被土著非洲人骇人的肮脏和不讲究卫生所震惊。

从阿克拉飞行7小时于1月17日到达非洲最著名的国家尼日利亚的卡诺和梅都古力。在那里的美军餐厅，我们巧遇在赛珍珠制作的影片《大地》中担任主演的著名女星露易丝·瑞诺。

1月18日经过8个小时飞行抵达苏丹的厄尔法舍尔和喀土穆。在喀土穆，美国运输指挥部否认了我们飞机的机长由北路航线途经开罗和特拉维夫（新的犹太城市，拥有15万人口）的权利。因此，我们不得不于 1 月19日取道南路航线到红海南端，阿拉伯西南部的亚丁。

1月20日我们连续飞行10小时从亚丁抵达进入印度的第一大港卡拉奇（1947年卡拉奇成为独立的巴基斯坦主要的西部港口)，那里是训练中国飞行员的战时基地。在卡拉奇我必须出示我的护照，取得居住证明及健康证明，以便证明对当时在该地区流行的疟疾具有免疫力。我们在那里的住宿条件进一步恶化。因为，在餐厅吃完晚饭之后，我们必须支起自己的帐篷过夜，而盥洗及卫生设备距离住地相当远。

次日从卡拉奇我们往东途经加雅，飞往加尔各答，于晚9时到达。中国国家航空公司的旅客大巴前来接我们。我们未经海关检查就获通过了。因为时间太晚，那时海关官员早已离开了。我立即设法同J.B.格朗特博士联系。格朗特博士是洛克菲勒基金会代表，多年长驻中国，主要负责同洛氏基金会援建的，著名的北京协和医学院，进行有关工作上的联系。格朗特博士那时不在加尔各答，到新德里去了。由于旅馆缺少客房空位，我们不得不在他位于加尔各答密德松路10号12座的家中解决食宿问题。我们住的地方没有床上用品和蚊帐，伙食则由他的印度仆人阿瓦烹调一顿简单的晚餐。

第二天 1 月22日是星期六，我必须匆忙去办理必要的事情。首先，我得到外国人注册办公室取得居住证明，然后同中国国际物资办公室联系，为我预定一张从加尔各答途经昆明赴重庆的飞机票，其中包括中途食宿以及除旅客允许携带的15公斤重行李之外尚有35公斤附加行李。最后，打电报给在新德里的格朗特，请他立即汇我一笔2500卢比的款项支付去重庆的旅费。一位南开经济研究所1940届毕业生刘永理，向我提供了一笔200卢比的款子，以解决我临时的燃眉之急。他带我到处去观光，并到唐人街的南京餐厅吃了一顿饭。在那里的中国移民主要靠为印度人制鞋为生。在加尔各答我遇到几位老朋友：中国银行的林风堂和交通银行的温万庆。两人在1月25日联手为我举行宴会。在我出发飞昆明前一天的1月27日，我不得不到大东方旅馆去办理登机前的海关检查事宜，以及其他种种繁文缛节。我为超重的32公斤行李支付了736卢比。这一次，没有遭遇行李检查手续。因为，多数旅客都是来自中国、同战时工作有关联的高级官员们。然而，1月25日那天我仍然必须到海关检查官那里去为我携带的儿童和妇女服装盖章放行。还有一些在美国购买的药品及首饰，也需盖章才能放行。印度海关只允许以下物品出口：两块表（一块手表，一块怀表）、两支钢笔或铅笔、 10码棉布、3 码毛料和个人服用的少量药品。

1 月27日下午 2 时，飞机终于离港，向东飞行，先到汀江（该地为二次大战时著名“驼峰航线"印度一端的主要机场）再抵昆明。我们在汀江停留了一小会儿，为飞机加水。离开汀江1 小时后，飞机提升到18000英尺高空，以便飞过缅甸北部日军占领地区，并跨越喜马拉雅山。高空的闪电有点令人心惊胆颤，就如同日军飞机以我机为目标，向我们炮击一般。这种状况持续大约有半个小时之久。当时，除了我和海军上将陈策的副官之外，机上人人都晕眩、呕吐，并感到呼吸困难。我穿上件大衣，围上毯子。机舱内的气温降到摄氏零下度，驾驶员不得不使用除冰装置防止结冰。

到达昆明时，已经是晚上8点人们告诉我们有8架运输机，由于机上没有除冰装置，在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不得不返航回到加尔各答去了。我们有幸有中国王牌飞行员孟庆担任机长，并有舒适的座位和丰盛的午餐盒饭。

运输机正在飞越“驼峰航线”。“驼峰航线”西起印度阿萨姆邦，向东横跨喜马拉雅山脉，进入云南高原和四川省。航线全长500英里，地势海拔均在4500—5500米上下，最高海拔达7000米，山峰起伏连绵，犹如骆驼的峰背，故而得名“驼峰航线”。该地区的海拔高度高于当时美国主要装备机型最大爬行高度，且经常遭到日军战斗机袭扰，共500余架飞机在执行该航线任务市坠毁，但由于沿海地区被日军占领、滇缅路被切断，飞跃该地区成为向中国输送战争物资的唯一途径。在人类飞行一百多年历史中，驼峰飞行创造了不可思议的飞行记录。

那一天正好是阴历的除夕夜，在机场同昆明的朋友们联系请他们派车来接我，并为我准备食宿，极为不易。不过最后还是同我的一位百万富翁的朋友缪云台先生取得联系他立即派车来接我。我首先用车送同机抵达的农业代表团的成员们到男青年会；然后送一位带着儿子的母亲到她的亲戚家；最后是我自己到黄钰生教授家。当时已是午夜时分，钰生全家早已入睡。

钰生代表张伯苓校长在国立西南联大执行委员会工作。他告诉我战后生活费用同战前相比，在昆明上涨了300倍，但是在重庆只上涨150倍，这主要是因为进口货物需要经过长距离迂回绕行，方能运抵昆明的缘故。西南联大那时有学生2000余人，教学人员500人，其中教授200人，只有十分之一来自于南开大学。我当时不得不向钰生兄借用500元法币作为给汽车司机的小费——如此数额的小费，预示着战时通货膨胀的势头正在急剧增加着。在战时和战后的岁月里（1937—1949）教师们同政府公务员们（包括军人和平民）共同承担着通货膨胀的重负。在这些年里，政府公务员的薪水降低到战前薪水的6％—12％。

1944年1月28日，飞机在早晨8：30离开昆明。前一天晚上我实在太疲倦了，飞机一起飞，我就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飞机已在重庆珊瑚坝机场降落。远远地，我看见我的全家——我妻静英和4个孩子，他们同序经兄和研究所的陈文明以及两位研究生李文伯和吕学海一起，期盼地在停机坪等候着我。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回家了！全家人都来了！而那是我几年来梦寐以求的！还有研究所同仁们和研究生们的身影！

“碎金书坊”恭祝所有归家路上的人们一路平安！

贰

零

壹

柒

丁

酉

鸡

年

新年快乐HAPPY NEW YEAR

《方显廷回忆录》

作者者：方显廷

译者：方露茜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该书是我国著名经济学家方显廷在七十高龄撰写的回忆录。书中不仅仅讲述了一位杰出的经济学者的人生故事，也记录了20世纪初以来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在过去70余年中，方先生所经历的人生历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当代亚洲为争取进步与发展的奋斗史。因此，这本自传，不仅仅是一位杰出的经济学者个人的人生故事，同时，也记录了自20世纪初以来亚洲的现代化进程。

方显廷是我国三、四十年代与马寅初、刘大钧、何廉齐名的四大经济学家之一。他1929年1月受聘于南开大学，任社会经济研究委员会的研究主任兼文学院经济系经济史教授。方教授学术思想精深、治学态度严谨、工作作风扎实，从中国的国情出发，纯熟地运用现代经济学研究方法，研究了中国工业化的历史、现状和发展。

中国之棉纺织业

方显廷

本书是第一部对中国棉纺织业进行全面调查与研究的著作，是著名经济学家方显廷的代表作，是对中国棉纺织业进行全面调查与研究的重要经济学著作。

“从方显廷先生的著作中，我们可以处处看到经济理论、经济史研究和统计学三者的融合。”——厉以宁

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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